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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么个霁月光风的人,做不成郎子,做外甥女婿也是极好的,明夫人笑着说:“这是哪里话,总是我那没气性的妹婿找上了你,否则哪里要麻烦你来调停。”
说着将人往内院引,前院和后院之间有道木柞回廊,交界处的亭子做得很雅致,拿直棂移门和竹帘隔出一个小小的茶室,正适合用来会客说话。
他走上木廊,远远便看见有个身影站在亭子前,穿着海天霞的高腰襦裙,胸前霜地色的裙带随着微风柔曼地飘拂着,任何时候都是沉静无波的样子。及到面前,也照例不见半点怯懦之色,稳稳向他纳福,叫了声“魏公爷”。
他还了一礼,说:“惊扰小娘子清净了。”
云畔欠了欠身,“公爷客气,请室内说话。”一面让到一旁,搀扶明夫人进来。
明夫人最是知情识趣,这个时候哪里会在跟前点眼,笑着推脱:“前头还有些琐事要处置,我就不相陪了。”边说边冲侍立的檎丹挤挤眼,檎丹立时会意了,忙扶着明夫人的胳膊退出了茶室。
这下子就剩两个人了,彼此都有些不自在,对望一眼后,各自调开了视线。
所幸云畔端稳,并不会因此失了体统,坦然比手请魏国公坐,替他斟了一杯早就备好的果茶,双手捧杯敬献到他面前,“公爷请喝茶。”
他微点了点头,“多谢。”
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,彼此间充斥着莫名的尴尬。
最后还是李臣简先开口,斟酌道:“今日来拜会小娘子,是因为我昨夜见过了令尊。令尊和我说起举办婚宴的事,听他话头是想在幽州操办,但小娘子不回开国侯府,设宴便师出无名,因此托付我,来问过小娘子的意思。”
终究是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,其实云畔早就料到柳氏不会坐以待毙,必定鼓动爹爹再作最后一搏。
家里那些腌臜事,家里处置不好,竟还要闹到人家跟前,实在扫脸得很。
云畔也怨怪爹爹没有主张,反正日后自己是要和眼前这人过日子的,便也没有什么讳言的,权衡了下道:“贵府上过六礼,是在舒国公府,原就没和开国侯府有任何牵扯,那么婚宴就不该在幽州办。我的事,公爷面前不需隐瞒,当日我被拒之门外,明明一脚就能回家的,却转了那么大一个圈子,投奔到姨母这里,难道我就没有怨恨么?半月前,姨丈在三出阙前一通大骂,倒是将我爹爹骂得登门了,但他把来意说得清清楚楚,就是不要我回去,一应请姨母为我做主,如今又要接我,这是什么道理?”
她说得有些急了,气涌如山,微捺的唇角能够看出她的委屈。
大概是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,忙又正了正脸色,平下心绪道:“我母亲上年过世了,想必公爷也听说了,家里如今全由一位姨娘做主,倘或我回去,姨母便不能插手了,届时又会听凭那位姨娘弄出什么笑话来,我连想都不敢想。成婚是人生大事,我并不愿意让外人替我操持,倘或失了礼数,公爷面前也交代不过去。所以公爷请替我转达爹爹,我不打算在开国侯府出阁,一则爹爹公事繁冗,不忍心再为爹爹多添烦恼,二则幽州离上京百里,天气又炎热,两地辗转劳民伤财,大大地不上算。”
她这样说,已经很明确地表明自己的心思与立场了,魏国公听后道好,“小娘子的意思我都明白了,江侯那里由我转告,小娘子不必烦心。不过有一桩,我想与你商议,江侯终究是你父亲,人又健在,要是婚事彻底绕开了他,只怕他脸上过不去。那个家你不想回便不回,但也不能放任不管,江侯要是被那妇人彻底调唆坏了,将来少不得带累你的名声,到时候再去收拾,就为时过晚了。”
云畔静静听他陈述他的看法,自己意气用事的时候,需要这样一个能够及时给她提醒的人。
细想想,也确实无奈,父女之间血脉相连,哪里说断就能断。开国侯府如今已经成了两地的笑谈,要是不整治,任由它这么烂下去,迟早会毁在柳氏手上。
自己确实不能做得太绝,若是彻底和爹爹断了来往,以后再插手侯府的事就难了。那个家是阿娘千辛万苦创立起来的,好歹守住它,让它门楣不倒,也不枉阿娘操劳一场。
“是我欠思量,让公爷见笑了。”她红着脸低下了头,“你说得对,爹爹对我有养育之恩,倘或果真绕开他,外头传起来也不好听。”
一个能采纳良言的人,总是聪明且心胸开阔的。他微微笑了笑,“那么小娘子有什么良策?”
云畔略思量了下道:“侯府有那位姨娘在,我不便回去,容我问过姨丈姨母的意思,要是他们答应,就请爹爹来这里送我出阁吧。”
这确实算得上是个两全的好主意,既将侯府那个妾室及庶弟妹摒除在外,又顾全了江珩的体面。
这是两人头一回正式解决一件事,能够顺畅地交流,彼此有商有量,让人很有旗鼓相当之感。各自怀着各自的理解,然后坦荡地说出来,错漏之处加以更正,言之有理便顺势推敲,这样的开端,对一场不知前途的婚姻来说,不算太坏。
静坐着对饮,上京的午后虽炎热,却有微风习习吹进茶室。
矮桌上供着的粗陶花瓶里,插着一高一矮两支荷花,被风一吹,花苞轻轻颤动起来。
第26章看不见的刀。
魏国公走后,云畔将这件事呈禀了舒国公及明夫人,“我仔细思量了,觉得只有这样,才能勉强顾一顾我爹爹的体面。不过这也是我的小孩儿念头,不敢随意定夺,所以禀报姨丈姨母,想听听二位大人的意思。”
舒国公抚着膝头,对这建议还是很赞同的,“到底他是你爹爹,老话怎么说来着,天下无不是之父母,他丧了德行,你却不能全然不顾父女之情。况且忌浮和他同朝为官,只要上朝,他们两人就斜对面站着,翁婿两个弄得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的,也不是办法。咱们虽恨你爹爹糊涂,但他离了那婢妾脑子也还算清醒,我看就依着你的意思办吧,到时候让他受你们一个大礼,日后见了面也好说话。”
明夫人则有些不情愿,嘟囔着说:“主意都打到魏国公身上去了,八成又受了那小妇的调唆。好在魏国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,要是换了旁人,连带着都要轻视你。一个父亲,不为自己的女儿考虑,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好处前程,真是白活了那么大岁数!”
“好了好了……”舒国公也来劝解她,“就看着孩子的面子吧!这是一辈子的大事,图个吉利不好吗?这回咱们是给足了他体面,他要是再矫情,那就由得他去。横竖忌浮面前咱们交代得过去,就是姨丈姨母能为他们尽的心了。”
明夫人听了,这才略微缓和下来。抬起手替云畔捋捋鬓边垂落的发,说:“那些先不论,眼下有一桩要紧事要办,把你阿娘的灵位请回上京来。你爹爹愿不愿意出席随他的意,你阿娘是万万不能落下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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