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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6章 未发之箭（第1页）

杯中的茶在颤抖中溅出，落在水墨的地上，溶于黑白之中。

无念竭力稳住自己颤抖的手，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，像是银竹希望的那样，表现出包容接受的态度。

“是吗？这是件好事啊，虽然银竹你还算年轻，但仙途漫漫，命运无常，多数人注定一生孤寂，能找到一个同行的伴侣无疑是令人艳羡的。小灵予她很不错，聪颖机敏，活泼可爱，最重要的是，她的天赋与你相当，你大可以与她并肩同行，而非在前方拉扯甚至驻足等待着她。”

无念对着银竹说出她想要听到的祝福，这些话也的确出自他的本心，若他不曾是宗主，若银竹与灵予也只是他的寻常弟子的话，这无疑是件喜事，他作为师尊，自然是要祝福她们。

可是，他们不是，没一个是。他曾是苍启宗的宗主，而银竹将是这青洲修士的共主。至于李灵予，她可以是一枚弃子、一个诱饵，若是她生的再晚些，在崭新的青州大地上降生，她或许正能成为银竹的佳偶。但她却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，成了他必定要除去的，阻碍未来诞生的祸水。

伟大自苦难中诞生，而温柔乡中只有枯骨埋葬。为了能让他的希望走在正途上，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去铲除阻碍。

银竹并不知道无念心中对她的有毒的占有欲，更不知道那种占有欲将他变成了怎样刚愎自用的怪物。或许从小便跟随无念学习的她，见微知着的本事早已如占卜一般，可她却不愿去抓住那些明显的细节，只是一心地将无念想象成那如她年幼时眼中的伟大父亲一样的人物。

“多谢师尊，我们绝对不会让师尊失望的。”

银竹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，她就知道师尊还是她的师尊，或许他们之间有些误会，但毫无疑问，他们都是能够相互理解、相互支持的。

“不过，银竹，你与灵予结契的事不能操之过急。”

无念话锋一转，开始展现出自己的真实意图。

“啊啊，师尊放心，我绝对不会因私废公的，就算是要结契，我也会等到青洲稳定下来之后。尤其是明年还有至关重要的公决，我又怎会分心呢。”

没等无念解释原因，银竹便提前声明了。事关青洲，她的立场与无念并无二致，都是将苍生放在最重要的位置，就算是为此耽误自己的幸福，她也绝不后悔。况且，她现在对于结契之事还有些犹豫，若是能容后再议，反倒是正合她意。

“银竹，我自然知道你向来以公事为重，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，而是你自己。”

无念摇了摇头，他并不相信银竹的说辞，在他看来，自从银竹与灵予亲近后，她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，多了一个软肋，心中便满是犹豫，人也变得软弱，要不然她也不会在战时接二连三地顶撞自己。

“虽然我也不知你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奇遇，但你在短时间接连突破两个大境界，修为必然会有虚浮之相。更何况你如此年轻，便已抵达闻道之时，浅薄的阅历会让你心性难定，极易一步踏错，沦为邪道，堕为恶煞。”

“所以，我要求你，即刻闭关问心，直到你自己道心澄澈为止。外面的事由我担着，你不必操心。至于你的婚事，也暂且搁置，我希望你的未来是你清醒地选择的，若是你出关后还是坚持选择灵予的话，我会为你们亲自证婚的。”

无念双手交叉撑在面前，一反先前的亲和态度，一副强硬模样，不是商量而是在命令银竹。

“师尊，我不同意！我的道心从未蒙尘，我的修为也并无问题。我并不打算即刻寻求自己的道途，而是想在与青洲一同成长之中，寻找到属于我的大道。而闭关问心只是闭门造车罢了，我又怎能得到半分成长！”

银竹听无念竟然要求她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闭关，又怎能答应。只见她身子前倾，柳眉倒竖，直盯着无念的双眼，想让她的师尊退让。

“银竹，你的道心当真那么坚定吗？你也知道，这青洲的命运已经在你掌中，倘若你心性难安，又怎能为苍生交出一份满意的结果？”

无念料到了银竹的反应，当即质问道。他的忍耐早已在银竹接二连三的反抗中消磨殆尽，哪怕他将银竹视作在他之后真正能够担当青洲未来的共主，却仍不允许她在羽翼未丰之时便这般忤逆自己。

只见无念周身灵力汹涌，威压齐放，他一个身居苍启宗主之位的千年仙人，所积攒的力量远非银竹一个初入返虚的小辈可以随意对待的，便是竭力相抗，仍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压在胸口。

“师尊，我……”

丹田之中的青苍令浮现，人道的滋养将无念的威压尽数消去。无念如老顽固般的反复与专横也让银竹生出了三分火气，一双赤眸显出水色，并非悲伤的泪水，而是暴雨之前的警告。

她想要告诉无念，她有自己的想法，她是继承了无念那要将青洲颠覆的志向，却不是只知遵从他指令的随从。无论是自己的道途、青洲的未来还是与灵予之间的情意，她都不会有半分退让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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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很好，就这样，将敢于阻挡你的，尽数粉碎，只有这样，你才能成为你自己，而非继续做那个命运的玩偶，去自我牺牲，去放弃本应属于你的一切】

内心的意志并没有说出口，反而是双手先动了起来，箭在弦上，长弓待发，人道的金芒与突破返虚时盘踞在丹田的天怒在锋镝之上交辉，而这无往不利的箭矢所向，便是她的师尊无念。

无念望着这个对自己张弓相向的熟悉又陌生的人，那双赤红眼眸中再无半分恩情，只余无尽的冷漠，只当他是无数蝼蚁中的一员，却恰巧停在了她前行的道路上。

恐惧，仿佛不知世事的孩童听见了雷鸣，除了啼哭之外，便再无办法。明明他们之间境界相同，此刻的无念却像是见到了比象尊、比槐胤更加恐怖的，一个他根本无法窥探的存在。

住手！

银竹的手颤抖着，是她自己的意识正在竭力阻止自己的弑师之举，她本以为见到灵予之后，那道声音便会消停，可它却在自己心绪起伏之时再度占据自己的身体，甚至要犯下这滔天大错。

【真的要住手吗？就像之前那次一样，去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，只不过上一次的结局是千万修士的殒命，这一次的结局却是你自己的终末。你本可以引弓搭箭，将那注定的命运射落，去追求本应属于你的幸福，就像这样……】

扣住弓弦的手指将要松开，弦上之箭将要发出。只是在那千钧一发之时，那箭却落了地，消散在混沌的浓灰之中，之余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顺着弓弦滴落。

“师尊，我明白了，我会去闭关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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